年9月,贺龙率工农革命军第四军突围后,退往桑植、鹤峰边界,进入湘鄂交界的大山丛中。国民党反动派加紧追剿,形势一天天恶化,贺龙和战士们在深山野林中风餐露宿,数九寒天,缺粮缺衣。没有电台,与中央也失去了联系。怎么办?
这一天,他正在山头盘腿坐着沉思,忽听有人喊道:
“香大姐来了!”
贺龙为之一振,扭头一看,只见不远处有30多个人赶着几匹骡子,正朝这里走来。大姐贺民英骑在马上,身挎两支盒子枪,在女警卫人员的簇拥下,显得格外精神威风。还是半年前部队分开活动时,她带了一支人马在里外的四门岩、桐柘湾一带活动,如今在贺龙最困难的时候,她又出现在贺龙的面前。
贺民英翻身下马,望着弟弟缺少血色的面容和一个个骨瘦如柴的战士,她拍着贺龙的肩膀说:
“你看你,成了猴子王啦。一群猴子怎么打仗?”
“姐姐,您怎么来了?”贺龙握住贺民英的手问道。
“好久没有听到你们的音讯,我想处境一定会很困难,所以想办法给你们送来点东西。”接着,让几位战士卸下了骡子驮的子弹、布匹和银元。
在这里,贺民英住了两天。她对弟弟说:
“队伍队伍,一定要‘武’,光躲在山里怎么行?一定要拉出去!”
在她的启示下,贺龙召集人开会,决定整顿队伍,安置了老弱病残和遣散了动机不纯分子,积极发展部队中的党团组织。经过整编,全军仅剩91人,72支枪。此时湘西前委受湘西、鄂西特委的委托,负责领导湘鄂边地方党的工作,更名为湘鄂西前敌委员会,贺龙为书记。
不久,卢冬生带着中共中央8月8日给湖南省委和贺龙的指示信,回到了红四军。信中分析了全国革命形势,介绍了毛泽东、朱德领导建立根据地的情况和经验,指示湖南省委和贺龙:要扩大土地革命和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宣传。正处于艰难困苦中的贺龙,得到了中央的指示,真如久旱逢甘霖。
贺龙和前委据此制定了新的行动方针,决定将部队带到咸丰地区,在黑沿、猎狗耳石一带开展工作,收编改造“神兵”,壮大红军队伍。
当时鄂西遍地是“神兵”,仅利川县就有十多万。这些“神兵”,大部分是劳动人民,多为反抗苛捐杂税而组织起来的,大多数不欺压群众,但也有一部分被地主恶棍所掌握。
利川县有个较大的集镇,叫汪家营,内有一个叫李长青的“神兵”头头,兼团防队长,还是哥老会的头子。手下多名打手,二四十条枪。这家伙为非作歹,无恶不作,人送外号“铁拐李”,老百姓背后称之为“魔王”。
贺龙决心拔掉这颗钉子。
一天,部队开到离汪家营不远的一个村子边,只见迎面来了几个人,老远就趾高气扬地叫道:
“你们是干什么的?”
贺龙以江湖口气答道:“请老哥快去给大爷请安道喜,就说我王胡子特来入人伙!”
“真的吗?”
“大爷的门槛这样高,要是瞧不起我,只好另寻宽厚之贤主。”贺龙假装发火,扭身要把队伍拉着往回走。
对方几个人见状又咕咕澧澧地商量了几句,赶快还嘴道:
“要真是投奔大爷来的,就不要走了,请稍等片刻,我们前去通报。”说罢,转身回镇里去了。
不一会儿,就听镇上三声枪响,随之一队人握着枪涌了出来。一个为首的袍哥,远远地就抱拳搭话:“各位,大爷有请!”
贺龙略略和他招呼了一下,就大摇大摆地向镇上走去。那位袍哥在大铺子门口停下,自己先进去通报。
少顷,咣当一声,大门洞开。只见里面是一个大院子,一座高大的堂屋高踞正中。从大门到堂屋的阶沿上,密密层层站着两排人,个个手握长枪,虎目而视。王炳南第一个跨进门去,接着贺龙,再后就是贺炳南等,几十人分成两队,鱼贯而入,留下20余人守候在门外。
进到院子里,王炳南忽然停步,高声喊道:
“既是朋友,为何刀枪相见?”
这时,高坐在堂屋里的老团总,慢吞吞地站起身来,假意喝道:
“贵客来临,谁叫你们拿枪来?赶快把枪架起,两旁侍候!”
那些团丁听得主子的命令,赶快噼噼啪啪把枪架起来,垂手站立两旁。
等那团总说了声“请”,贺龙一行这才跨步向前。进入堂屋,按哥老会的规矩行礼完毕,又互相寒喧了一阵,便分两边坐下。这时,只见王炳南突然拔出匕首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向老团总脖子刺去。“铁拐李”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。旁边的贺炳南也动手把另一头目刺死。
外面的两排红军人正好对付他们两队,一个个将其拦腰抱住,门外的20名红军一拥而人,端枪喝道:“不许动!”把架着的枪统统收缴起来。
这时,贺龙手掂盒子枪,站在廊檐下高声宣布:“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,专打国民党反动派和土豪劣绅,今天特来汪家营,剪除作恶多端的‘铁拐李’。你们愿意为穷人打天下的,参加我们队伍的,我们欢迎;不愿干的发路费回家!”听了贺龙的话,团丁们从惊恐中镇定下来,除少数离去外,大部分随即参加了红军。
这次行动不仅为当地老百姓除了一害,而且得了39支枪,加上原有的,共多支;队伍也扩大到了人。后来又打开建始县城,杀了县长,缴获不少物品,然后又折向东南前进。
路上,听老百姓讲,鹤峰的邬阳关,有个“神兵”大队,平时种地,锣一响就集合起来,打仗时头上捆红,身上系绳索,上阵前先吃朱砂,然后一拥而上,“刀枪不入,煞是厉害”,队长叫陈宗瑜。他们不枪老百姓,专跟国民党作对。贺龙对这支“神兵”队伍进行了认真分析,认为他虽是迷信团体,但都是被压迫的穷人,遂决定争取他们,准备亲自去找陈宗瑜谈判。大家不敢让贺龙贸然而去,便先派人进行联络。派去的人回来说:陈和其父都很高兴,他们企盼早日与贺龙会面。
于是,贺龙带人前往邹阳关。陈氏父子早在关口等候,没费什么唇舌,他们便爽快地答应参加贺龙的红军。
陈宗瑜令人敲起大锣。锣一响,不多时,四乡就有大群大群的人向邹阳关集拢而来,手上拿的除了大刀,就是一丈多长的梭镖。一共多人,同贺龙的红军会合一块就有多人,声势扩大了。
在营阳关,贺龙对部队再次整编,增补了前委委员,贺龙为书记,前委之下设支部。前委对红四军的行动进行研究,决定打到鹤峰去。
鹤峰城背倚大山,前面临河。县衙门在河对面的山坡上,驻扎着百多个敌人。红军在夜里悄悄接近,在山上的各个关口附近布置好兵力,把敌人包围起来。次日拂晓,发起冲锋。战士们有的端着枪,有的扬起大刀,有的举着长矛,怒吼着向敌人扑去。四面山上的枪一响,敌人不知来了多少人马,吓得丢下枪四处奔逃;跑不及的就跪下磕头作揖哀求饶命;活捉了十余人,经教育当时就参加了红军。国民党县长带领数十人跑出城外,被战士们追上击毙。随即解放鹤峰县城,时为年1月8日。
这一仗共缴获八九十支枪。“神兵”大队也在战斗中得到锻炼。
打完这一仗。贺龙率红四军进驻河畔之书院一带,努力从事党的工作:一、扩大没收土地与建设苏维埃的宣传;二、没收豪绅地主的财产并捉拿反动分子;三、焚烧县公署及豪绅地主之契纸、房屋;四、筹备县苏维埃的建立。
1月13日,在鹤峰县城召开了人群众大会,正式宣告鹤峰县苏维埃政府成立,吴天锡、汪景云、徐锡如、汪毅夫、陈宗瑜等为委员,吴天锡为主席。大会公布了“苏维埃大纲”、“耕田农有法令”,以及取消苛捐杂税、焚毁地主田契文约等法令。
鹤峰县苏维埃政府是该县历史上第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权,它的成立,扩大了党和红军的影响。随后红四军即在湘鄂西前委的领导下,深入农村开展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,同时加紧发展农村中的党组织,建立农民协会,并成立了地方革命武装。
至此,红四军几经挫折,终于摆脱了困境,在湘鄂边站稳了脚跟,为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。
年6月上旬,“桑鹤联防剿匪临时指挥”陈策勋一面纠集团防向红四军进逼,一面对敌驻桑植杂牌部队周朝武部攻击。贺龙决定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袭击桑植。于是率红四军进入桑植境内,6月14日经洪家关向县城进击。经3小时激战,再次攻克桑植。随之前委立即派出干部,建立桑植县临时县委和苏维埃政府,成立农民自卫军。同时还在龙山、宣恩、五峰、长阳、石门边界地区广泛开展工作,分配土地,建立政权。至此,湘鄂边根据地已拥有两座县城,根据地连成一片,这是红四军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。
贺龙后来回忆说:“……部队面貌,也有相当改变。新的建军路线—官兵一致、军民一致的原则已经开始执行。接受了井冈山斗争的经验,连队普遍建立了党、团组织,加强了党对部队的领导。建立了政治机关,加强了政治工作。在和鄂西区红六军会师以前,又坚决进行了几次内部转变。兵员补充主要是吸收贫苦农民。这才把这支部队逐渐改造与建设成新型的人民革命的武装。”
湘鄂边革命形势的发展,吓坏了国民党反动派,湖南省长何键下令湘西军阀独立十九师师长陈渠珍迅速“进剿”。陈渠珍命令驻永顺的旅长向子云马上出兵,还遍贴告示:杀死贺龙者,赏光洋0元。
骄横的向子云不把这点“共匪”放在眼里,指使他的一个团长周寒之和永顺县县长带了0人马前往桑植。
贺龙早得情报,便派一连人在桑植与永顺交界的利福塔阻击。周寒之见红军不多,便下令猛冲,红军且战且退,绕过赤溪河渡口,经过洋公坛,退到南岔那边去了。
周寒之紧追不舍,当行至南岔河边,只听一声枪响,伏兵四起,激战两小时,周的0人马全被消灭,自己也命丧黄泉。
正在向子云闻讯大骂周寒之无能,败在一群乌合之众手里之时,有人送来了一封信。向子云看后气得脸色铁青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原来这信是贺龙派人送来的。向子云原是贺龙的旧部,贺龙熟知其刚愎自用、目空一切的弱点,便故意激他:让他不要再来,来又是周寒之的下场。
向子云自恃人多枪好,认为打败红军不成问题,便决定亲自出马,立即向上司何键打电报说:“即日亲赴桑植围剿,誓灭共魁,以报党国。”又向湘西剿共司令拍胸脯说:“五千光洋给我准备好,我就拿贺龙的首级来兑现。”
他给每个士兵发了一条绳子,说是“要把红脑壳一个个捉回来”。又听说红军里头有“神兵”,十分勇猛,便准备了许多竹筒,装些乌鸡狗血,说是泼在“神兵”身上,神法就失灵了。向子云准备停当之后,年7月1日,便率0人马向桑植扑来。到了利福塔,枪就打响了,原来遇到一小支红军的阻击。向子云下令猛攻,很快冲破了“防线”,红军“败退”而走。向子云大喜,率部追杀不舍。到了澧水赤溪渡口,见有不少船只,于是命令赶快乘船过河,继续追击。红军退至桑植县城时,连城也没进,就继续向城东“败退”。
城内静悄悄的,一点动静也没有。向子云以为红军早就被吓跑了,十分得意,便带先头部队开进城去。眼看着他的旗帜徐徐升到城头,立时露出不可一世的气势,吩咐部下分别向上司何键和陈渠珍报捷:“桑植‘共匪’已基本肃清,不日即可凯旋归去。”并命令后续部队渡河,逐次向桑植开进。
这时,向子云的部队,部分已经进城,尚立脚未稳;部分行进在去桑植的途中;部分还在渡口。这样兵分二部,使得兵力分散,首尾不能相顾。而桑植城地势险要,一面靠水,二面环山。
正当向子云踌躇满志,大庆“胜利”之时,忽听一声枪响,城外各山头上立时都扯起了红旗。红旗带着红军,满山遍野冲向县城,预伏在城内的红军也向敌发起冲锋。枪声、喊杀声顿时响彻云霄。这时向子云才如梦方醒,大叫:“我们中了贺龙的‘空城计’了!”
当敌突遭袭击,陷于惊慌失措之际,陈宗瑜率领的红四团在东门外出现了。他们一色的红缨枪,像一条火龙似的沿东门外出现了。多步高的石阶昂然直上。警戒城东门楼的敌人,一见这种景象,早已吓慌了神,两挺机关枪一枪未放,撒腿就跑,而且边跑边喊:“神兵来了!”红军紧紧追赶。敌人内部人踩人、马踏马,乱成一团。敌人这时也没忘记他们的“法宝”,把那些乌鸡狗血直往“神兵”身上泼,但是,却无济于事,一个个都没逃脱被俘的命运。
不多时,敌人被歼大半,向子云集合残部,向南门突围,直奔赤溪河,企图抢渡逃命,红军乘胜追击。
当红军把敌人追出桑植城后,突然彤云密布,雷声大作,下起了倾盆大雨。敌人不熟悉此地道路,慌乱中有的摔进水沟,有的掉进池塘。后来红军在一个积满了水的深坑里捞出了不少枪支和淹死的敌兵。
向子云好不容易逃到遭水边的赤溪渡口,只见河面洪水滔滔,原来的渡船早都无影无踪,回顾身边残兵败将,已七零八落,溃不成军。正在这时,早已等候在河畔的一支红军,如同天兵下降,猛然冲杀过来。敌人你推我挤,跌地落水,乱成一团,纷纷投降。向子云见势不妙,慌忙溜下骡子,照其屁股狠狠抽了一鞭,骡子下了河,他紧紧抓住骡子尾巴,企图泅水逃命。这时河水吼声更大,浪头更高,向子石被大浪翻上翻下。忽然一个巨浪卷来,他手一松,便被冲得无影无踪了。后来才知,他的尸体沿河而下飘到津市,脖子上还挂着驳壳枪。
战斗至下午4时结束,除山上逃跑敌余人外,其余全部被歼,缴获各种枪支千余。
经过这一仗,红四军迅速扩大到余人,建立了第一、二路指挥部、特务营,声威大震。
后来有人总结说:“这次战斗的成功之处,在于针对敌人弱点,成功地设下了‘空城计’,诱敌进城;利用敌人梯队逐次前进,兵力分散,指挥不便的弱点、集中兵力,将敌砍头截尾,分段歼灭。在战斗中采用了迂回包围战术,先包围进城之敌,将其歼灭;尔后及时转移后边;截断赤溪河渡口,南北夹击,将其全歼。”
这次战斗后,至今在湖南桑植、永顺一带仍流行着这样一首民谣:贺龙将军献空城,喜煞永顺向子云;自投罗网逃不脱,全军覆没快人心。
赤溪大捷后,红四军迅速扩大,党内亦成立特支,下设四个支部。不久又成立训练队,专门培训干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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